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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8 (第3/3页)
双眸对峙,她的手会一而再、再而叁地染上她的体温,她的眼会一次又一次地观照她的死亡,她再也没法摆脱她了,她会永远永远记得她一辈子。而她会扔下一切包袱,拥抱无限的安宁。 那最后一问的答案不言自明。 她真是,该死的该死的想被她杀死。 在意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,氧气猛然灌入鼻腔,成欣被呛得直不起腰,勉强扶着浴缸边缘撕心裂肺地咳嗽,每一声振动都似裹着玻璃碴子,将肿痛的呼吸道切割得更支离破碎。眼睛止不住地涌泉,分不清是倒灌的水还是自流的泪,然而她终究疼得不敢放声大哭,只能一颗接一颗地挤出拖着长长尾迹的珠子。 蒋澄星挟住她的腋窝往上提了提,又连续轻拍她的背部,缓了好久,渐渐停止抽搐的女人都没有回过神来。她就着手绕到后背的姿势,把一根银链子扣到她的后颈上。 被体温捂热的链绳起先没有引起女人的注意,直到胸前闪过几道银光,她才发现那个花纹繁复的牌子。像是碰到了什么不能领会的事物,她盯了一会儿,又抬起头,直勾勾地盯着人瞧。 蒋澄星低头亲了她一口,交颈水鸟似的蹭到颊边咬耳朵:“欣欣。” “想明白了吗?此前你之所以会感到痛苦,就是因为你明明想把一切都交给我,却偏要逼自己远离我。” 她牵起她的手,将五指贯插入对方的指缝,一并收拢、锁紧:“可是,假如你能遵从内心的愿望,诚恳地接纳自己,也接纳我……” “我们就一定能相爱。” 成欣迷离惝恍地看着十指相扣的手。盘根交错的地方缔结苞蕾、徐徐绽放,那是从未见过的灼目花朵,如华盖、散异香,甘露将要浇在她身上。 她确乎感到一种幸福。仿佛她生来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存在的。 然而花朵亦如电光朝露。相连的十指是个活结,既坚固有力,又脆弱易散。她仍然惶恐,仍然疼痛,终于忍不住向前一扑,以把自己揉进对方身体里的态势,深深碾入已然张开的怀抱。“主人……”她喑哑的嗓音被肌肤闷堵,微弱到几乎听不清楚。 蒋澄星给她的头发打上泡沫,轻柔的沙沙声好似踏上一方新落雪的大地,在氤氲的水汽中弥漫开一种人迹未至的幽静。 成欣闭上眼,再次睁眼时竟回到了儿时的故居。老旧的天花板,昏暗的房间,她躺在低矮的床上,手脚皆是小孩子的模样。 床边有个模糊不清的人影,她想翻身起来端详,头脑却一阵昏沉,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力量。一只手把她半扶起来,杯子递到嘴边,将略微泛苦的冲剂灌入口腔。在喂完药后,那个模糊的身影又给她掖了掖被子,她一把抓住来人的胳膊,死活不肯松手。 不要走!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发出了声音,却还是一直张合着唇瓣:不要走! 她看不清她的面容,但她知道,她是妈妈。 她的手掌被一点一点掰开,女人轻声哄着她:乖乖,我不走。只是去给你做点吃的,好不好? 不好!她拼命表达自己的意愿,倘若放任她离开就不会再见到了,只有在这间屋子里她才愿意为她停留,一旦离开此处,她就不需要她了。 可孩童虚弱的手无力挽留。女人还是转身走了,她一下子陷入莫大的悲伤和恐慌中。郁暗的房间逼仄窒息,她嚎啕大哭着,一遍又一遍地尝试撑起身体,哪怕床铺化为沼泽,不断拖人下陷,她也不顾头晕目眩,一寸又一寸地向房门挪动。终于,她掂起脚握住了门把手。 推开门后,映入眼帘的厅堂明净轩敞。暖融的阳光如蜜流淌,她循光望去,厨房里,一个背影正在案台前忙活,嚓嚓地切菜声不绝于耳,大开的窗户撒进熙光,将她的轮廓柔和地浸染在一派安然祥和之中。 似乎是可以松口气了。 然而,成欣往地上拖长的光道看去。一串灰黑色的鞋印在澄莹的瓷砖上格外醒目。 妈妈进来的时候没有换鞋。 妈妈还是要走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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